留白

守泽千秋攻推

万物生长(辰舟滢星佑乱炖,能接受再进)

*主辰舟,辰皓、段孙、星佑都有一点


1.

沃兹基说过,同学会是不为人知的隐秘往事被揭露,难以启齿的旧情再度点燃的最佳契机。


孙滢皓正在化妆。镜子里,大地色眼影浅浅地晕开,眉毛化成柳叶形,他带好美瞳后开始补口红。电视里放着综艺,年轻男女叽叽喳喳的,说着时下的流行语。汪佳辰坐在沙发上,不时看一眼手机。


罗一舟发来消息:“还有多久到?”他是汪佳辰的发小,是他们高中时代的班长,也是这次同学会的策划人,从汪佳辰有记忆起他就这样,一天不操心就不舒服。


“在路上了。”汪佳辰回复道,又点开语音功能,举着手机在空中挥了挥,给他发过去:“听见风声了吗?”


“听,见,了,”罗一舟笑了几声,“我等你。”


汪佳辰和孙滢皓到包厢时,罗一舟正招呼着几个女同学入座。打过招呼后,汪佳辰和孙滢皓找了罗一舟旁边的位置坐下,另一侧是一个矮个子的男生,眼睛大得像小鹿似的,颇为无辜地盯着他们。


“哎,一舟,你怎么还带了家属啊?”孙滢皓揶揄道,话里有话。


“别乱讲,这是一舟的弟弟,有血缘关系的亲弟。”汪佳辰顿了顿,“你不知道吗?”他好像记错了什么。


“我怎么知道?”孙滢皓不明所以,剥了一颗糖,喂到汪佳辰嘴边。他又说:“弟弟也是家属嘛。”


汪佳辰点点头。他认识罗一舟时,刘冠佑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。那会儿他们两家是邻居,他爸妈工作忙,把他扔到罗一舟家里,他们俩坐在房间里拼乐高,刘冠佑就趴在地上学拼音。


他给刘冠佑介绍道:“这是孙滢皓,我和你哥哥的好朋友。”


刘冠佑连连点头,乖乖地对孙滢皓喊了一声“哥哥好”。


待老同学们落座后,罗一舟终于坐下来,又端起果汁,站起来说了几句场面话,场子热起来。汪佳辰看着罗一舟的高脚杯里装的是果汁,问:“你不喝酒?”


“不喝,待会儿要开车。”罗一舟回答。


“去哪儿?去约会吗?”汪佳辰听见孙滢皓这样问道,心里突然有些忐忑。


“还没谈恋爱呢,怎么约会?”罗一舟用余光扫了刘冠佑一眼,转向孙滢皓,说,“你给我介绍?”开春后就是他的二十三岁生日,单身的第二十三年。


“行啊。”孙滢皓满不在乎地应道,“喜欢什么类型的?”


“懂我的。”罗一舟说。


汪佳辰插话道:“你那么优柔寡断,谁懂你啊。”


“你懂不懂我?”罗一舟作势要揍汪佳辰,被他笑着躲开,“汪佳辰,你懂不懂我?”



2.

“孙滢皓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生。”


当汪佳辰说这话时,罗一舟正在洗手。冷水冲刷过他修长的手指,他低着头,接了一捧水,浇在脸上。他好像没听见,汪佳辰又说了一次,他回应得很冷淡:“知道了。汪佳辰,你真的很奇怪。”


当时是高一的第二学期,甫一开学,汪佳辰的座位被换到孙滢皓的旁边。汪佳辰觉得孙滢皓很漂亮,尤其是他笑起来,将长发撩到耳后,一手撑着脑袋,笑着看他的时候。


“罗一舟为什么说你奇怪啊?喜欢我很奇怪吗?”孙滢皓懒懒地问道,随手剥了一颗糖,怼到汪佳辰嘴边,“吃糖吗?”


“额,谢谢。”汪佳辰不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好,有些尴尬地用手接过糖,待孙滢皓埋头写作业时再送入口中。


汪佳辰也没明白罗一舟觉得他哪里奇怪,于是将一切归结于罗一舟是一个传统的人,孙滢皓这样出挑又特异的人不在他的接受阈值之内。


等到春季运动会时,汪佳辰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。


罗一舟是班长,问了一圈,没有男生愿意跑1500,只好自己顶上。文娱委员准备了一堆彩色手幅,马卡龙色,印着圆体的“高一五班加油”。汪佳辰挤在看台的栏杆边上,待罗一舟看向他时,他高高地举起手幅,罗一舟回以一个大拇指。


发令枪一响,男生们冲出去,汪佳辰盯着罗一舟的橙色背心上的数字“1”,数到第四圈时心里忐忑不安起来,不自觉地将手幅卷起来。


罗一舟是第二个到达终点的,汪佳辰穿过人群冲下去接他,忽然瞥见终点处站着的是孙滢皓。


罗一舟正在喝水,孙滢皓在给他扇风,两人坐在绿茵场上休息,体育老师招呼男生们登成绩。


汪佳辰悻悻走回座位上,才发现刚才卷起来的手幅上浸了手汗,皱成一团。他找文娱委员拿了新的,挥了挥手幅,罗一舟冲他招招手。


很长一段时间,班里都在传,罗一舟和孙滢皓谈恋爱了。


后来汪佳辰找孙滢皓求证,孙滢皓指使他惯了,给他说:“你去帮我买瓶可乐,我就告诉你。”


“不说算了,我去问罗一舟。”汪佳辰说。


他最后没有去问罗一舟,买了一盒真果粒给孙滢皓。孙滢皓拿出一个信封,说:“一个女生给你的。”


“噢。”汪佳辰没有拆开信,将信封放进书桌抽屉,问,“所以呢。”


“我们当然没有恋爱,”孙滢皓一边涂指甲油一边辟谣道,“罗一舟要是谈恋爱了,能不给你说?”


汪佳辰摸了摸抽屉里的信封,想起来上次在篮球场上被女生叫住表白,他抱着篮球淡定地说谢谢喜欢,再无下文。他一向和女生保持舒适距离,被人喜欢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,喜欢别人也是。


汪佳辰放学时惯常是和罗一舟一起走的,他们会顺路去初中部接刘冠佑放学,然后骑着自行车回家。通常,月光、路灯光、霓虹灯光混在一起,灯影交错,刘冠佑坐在罗一舟后座上,两辆自行车并排着。


那天汪佳辰等了很久,值日的同学离开前给他说记得关灯锁门,他一口应下。罗一舟不知去了哪里,汪佳辰等了半小时,学校里的野猫溜进教室里转了一圈后又离开,罗一舟还没回来,他只好先回家了。


晚上,罗一舟敲开他家的门,汪妈妈热情地招呼他进门。罗一舟给汪佳辰道歉,说对不起,放学前被教导主任找去谈话了,没来得及和他讲。


“周主任和你谈了什么?”汪佳辰问。


他坐在床上,拍了拍被子,罗一舟走过去坐在他身边。也许是太累了,罗一舟忍不住倒在床上,脑袋埋在枕头里,说:“谈学习。”


“哦,为校争光。”汪佳辰了然。


“我好像遇上了一些问题。”他顿了顿,说:“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。”


“你不会真的喜欢孙滢皓吧?”汪佳辰拉了拉罗一舟的卫衣下摆,给他遮住肚子,说:“小心着凉。”


“怎么可能,我们都是男生诶,你从哪里听到这些的。”罗一舟坐起来,和汪佳辰四目对视,“不是,不会是你喜欢他吧?”


“没有。”汪佳辰不假思索地否认了。他想了想,说:“你想做什么就去做,不用问我,我无条件支持你。”


他说这话时,刘冠佑推开门,手里拿着汪妈妈塞给他的冰淇淋,睁大那双小鹿似的眼睛盯着他。


“哥,走啦。”他小声说。


在兄弟俩临走前,汪佳辰又说了一次:“无论你想做什么,兄弟都支持你。我是认真的。”


罗一舟抱了抱他,说:“汪佳辰,你真的很奇怪。”


当时是高二,五月份是第一次全市模拟考,老师强调了许多次,班里氛围紧张。那段时间罗一舟情绪低落,汪佳辰隐约有所猜测。


模拟考前一天晚上,学校忽然停电了,学生们纷纷走出教室,到操场上撒欢。


罗一舟本想趁此机会打个盹,汪佳辰突然出现在他身后,问他想不想出去玩。


罗一舟吓了一跳,他一贯正经,行事规矩,但他从来不会拒绝汪佳辰,就算汪佳辰现在提议一起毁灭世界,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。


两人翻墙出去,孙滢皓和他的男朋友正等在校外。段星星穿了黑色皮衣,梳着背头,骑了一辆摩托车,很帅,也很酷。他没有读书了,现在正在汽修店工作,他和孙滢皓是在汽修店认识的。


孙滢皓递给他们俩头盔,指了指一旁停着的摩托车,说:“给你们准备的。”汪佳辰很自然地跨上摩托车,又挥挥手,让罗一舟坐上来。


段星星问:“你们想去哪里玩?”


孙滢皓笑说:“想去看海可以吗?”


“当然可以,坐稳了。”段星星一拧油门,摩托车冲出去。


最后他们当然没有去看海。城里没有海,只有河。河面粼粼,倒映着月光和路灯光,几只飞鸟掠过河面,鸟趾滑过河面,掀起涟漪。夜晚的风很轻,带着温柔的凉意,段星星和孙滢皓在月光下接吻。


汪佳辰害臊地移开目光。罗一舟习惯性地搂住他,他浑身不自在。罗一舟还不忘揶揄他:“我们这是革命友谊。”


3.

罗一舟和汪佳辰的缘分可以追溯到读小学以前。


罗一舟是六岁时才搬到妈妈和继父的家里的,刘冠佑刚从幼儿园回来,背着小书包,站在楼梯上喊“哥哥”。一只萨摩耶,像巨型的白色毛球,从楼上冲下来,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。


“对不起,对不起,吓着你妹妹了。”


汪佳辰匆匆冲下来拉住萨摩耶时,刘冠佑正埋在罗一舟怀里,哼哼唧唧的,悄悄侧脸瞥了汪佳辰一眼。


“这是我弟弟。”罗一舟拍拍刘冠佑的背,安抚他,“佑佑,没事了。”


“她叫豆沙包,不会咬人的。”他们一边上楼,汪佳辰一边问道,“你是新搬来的?”


“嗯,我妈妈住在这里。”罗一舟说。


读小学后两人开始一起上下学,一来二去逐渐熟络起来,放学时去便利店买根烤肠再回家。后来三年级时刘冠佑开始读小学了,也跟着他们一起走,但低年级放学早一个小时。


有一次,罗一舟回家时刘冠佑正对着一堆报纸一筹莫展。罗一舟问怎么了,刘冠佑皱着一张小脸说:“我们要做手抄报,我不知道做什么。”


两人最后选了冰心的诗,“繁星闪烁着——深蓝的太空,何曾听得见它们对话?沉默中,微光里,它们深深的互相颂赞了”。


罗一舟涂了大片的深蓝色,画了月亮和星星,一个小孩子坐在月亮上,他说“这个是佑佑”。他挠了挠头:“好像画得有点丑。”他的亲生父亲是画家,但他一点也没继承到他的绘画天赋。


刘冠佑拿着笔想了想,在星空下添了一只小船,船上坐着一个男孩,“这个是哥哥”。


手抄报右侧留了一片空白,刘冠佑埋头开始写读后感。他刚上二年级,有些字还不会写,时不时地问一下,罗一舟就坐在他旁边写作业。


继父回家后,让罗一舟回房间学习。隔着一道门,罗一舟听见继父数落刘冠佑,“不要打扰你哥哥”。等到年岁稍长罗一舟才明白继父那句话的意思。


五年级的暑假,罗一舟开始学骑自行车,汪佳辰踩着滑板跟在他身后,两人在小区里绕了一圈又一圈,汪佳辰看着罗一舟栽了一次又一次。


罗一舟膝盖磕破皮了,回家后汪佳辰拿了红花油,敲开他家的门,刘冠佑正坐在客厅里写作业,罗一舟把汪佳辰领回自己的房间。


“就是一点小伤,不用涂药了。”罗一舟坐下时,短裤露出膝盖,“铁血硬汉不怕这个。”


“不行,你晚上洗澡怎么办。”在汪佳辰的坚持下,罗一舟只好同意给伤口消毒。


有人敲门,罗一舟喊了一声“进来”,刘冠佑推开门,手里拿着一瓶医用酒精:“哥哥……”


他看见汪佳辰,有些尴尬地说:“噢,没事了。”


罗一舟叫住他:“佑佑,你来帮我消毒吧。”


擦完酒精,罗一舟揉揉刘冠佑的头发,小孩的头发就和他的脾气一样软。罗一舟说:“你有什么想做的,都可以直接跟我说。”


刘冠佑说:“我怕打扰你。爸爸说我不能打扰你。”


“你的事情不是打扰。”罗一舟说,“我是你哥哥,我们是一家人。”


在罗一舟看来,刘冠佑性格很别扭,他从来不会直接说他想要什么,小时候想吃巧克力也不会说,只会在逛街时朝着窗口多看几眼,然后倔强地闭着嘴,一句话也不说。他总是把情绪藏在心里,将所有的渴望和委屈一并咽下。


刘冠佑有一段时间情绪异常,总是一副受惊的模样,罗一舟辗转打听,才知道是被几个同学欺负了。那会儿罗一舟正好负责低年级的课间操评分,趁着晨练的时候找到那几个抱团的男生。


一听说他是刘冠佑的哥哥,他们立刻就低头认错了。罗一舟言辞有限,说不出来过激的话语,讲了一番道理后就放他们走了。


那天晚上刘冠佑抱着枕头来到他的房间,小声问能不能和他一起睡。


熄了灯躺在床上时,刘冠佑忍不住拉着罗一舟的手,笑着说:“哥哥,我今天好开心。”


“为什么开心?”罗一舟调整了姿势,手臂环住刘冠佑。


刘冠佑再次闭口不谈,罗一舟说:“以后有事一定要第一个和哥哥讲,知道吗?”


“嗯,那你有事也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。”刘冠佑顿了顿,“要第一个哦。”小孩蜷缩在他怀里,像无害的小动物,抬头看向他,眼神澄澈。


和汪佳辰逃课的那一次,回到学校后无事发生,老师提点了一句“高三压力再大也要收放自如”,这事就此揭过。


第二天是全市的模拟考,罗一舟回家时刘冠佑正在客厅里扎马步。他小声喊“哥”,罗一舟低声问他吃饭没,他摇摇头。继父正在客厅里看报纸,大声叱责“把手抬平”。


“佑佑怎么了?”罗一舟问。


“我一天不管,他就不好好学习了,看看他月考。”继父气得抖了抖报纸。


罗一舟俯身靠近刘冠佑,说:“哥哥想听你自己说。”


刘冠佑小声说:“数学,没上一百四。”


“你已经做的很棒了。”刘冠佑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,罗一舟抚摸着他的后背,“我会跟叔叔谈一下的。”


母亲晚上有演出,还没有回家,电饭煲里只有冷透的剩饭。罗一舟瞥一眼客厅里冷着脸的继父,于是重新热好饭菜,盛在一个碗里。


刘冠佑伸手接过饭碗,罗一舟挡在他身前,他身材高大,影子刚好完全笼罩住刘冠佑,他说:“我给你挡着,叔叔应该看不见,你站起来休息一下吧。”


刘冠佑埋头扒拉着饭,忽然哽咽着说:“如果爸妈离婚了,我们会分开吗?”


“不会的,我成年了随时都可以来看你。”


“但是我不想跟我爸走,我想和你还有妈在一起。”刘冠佑顿了顿,“如果有事,你会第一个告诉我吗?”他抬起头,眼神干净一如幼时。


罗一舟替他擦擦眼泪:“不要想太多,他们不会离婚的。”


4.

罗一舟的母亲和继父离婚,是在他高三的时候。汪佳辰发现这件事,是晚自习下课后,罗一舟不再顺路去高一的教学区接刘冠佑了。 罗一舟说,刘冠佑转学了。


“为什么突然转学?”


“我妈和刘叔叔离婚了,他年纪还小,判给他爸了,叔叔带着他搬走了。”罗一舟没有说,其实他们的妈妈也争取过抚养权的。


“你呢?”汪佳辰问。


“我还是老样子,跟我妈住,每年去我爸那里一次。”罗一舟说。


汪佳辰想起来,中考后的暑假,罗一舟在他的画家父亲那里住了一个月,那段时间汪佳辰去他家时刘冠佑都说哥哥不在,汪佳辰就给刘冠佑买烤肠,让他在他哥哥回来后第一时间告诉他。


汪佳辰没有多问。高三学习忙起来,他们每天刷题背书头昏脑胀,汪佳辰不希望罗一舟在其他事情上分心。


二模过后,学校组织了一次趣味运动会。很幼稚的游戏,四人三足,罗一舟一手搭在汪佳辰的肩膀上,中气十足地喊着口令。待他们这组跑完后,罗一舟忙着去给其他男生喊加油。


孙滢皓站在汪佳辰身边,说:“我们一舟好帅。”他看着罗一舟忙前忙后,转过头对汪佳辰笑说,“他真的好正哦。”


春天的阳光正好,孙滢皓笑起来,眼睛亮亮的。汪佳辰突然回忆起高一时曾和罗一舟说过“孙滢皓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生”。


罗一舟朝他们跑过来,汪佳辰递给他水杯,他仰头喝水时,一滴水顺着嘴角滑落在脖子上,他的喉结动了动,汪佳辰移开目光。


孙滢皓又当面夸了他一次,罗一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汪佳辰的手搭在罗一舟肩膀上,说“我们阿船……”忽然顿住,罗一舟笑问“怎么不继续说了?”


“你就自恋吧。”汪佳辰转过头去,慌乱地掩饰不能名状的情绪。


孙滢皓和罗一舟去北京读书后,汪佳辰留在本地。在火锅店打工时他见过一次刘冠佑,小小一个,坐在一堆亲戚里,神情恍惚。


刘冠佑中途在洗手间遇见汪佳辰,小心问道:“佳辰哥,能不能告诉我,我哥去哪里读大学了?”


汪佳辰说了名字,刘冠佑仰头想了想,又问:“那里是不是很远?”


刘冠佑对于北京的认识很模糊。他只知道罗一舟小学毕业后去北京旅行过,给他带了一盒驴打滚,原本家里说好罗一舟中考后两人一起去一次北京,后来也泡汤了。他的世界好像很小,他所有对于远方的认知都和罗一舟联系在一起。


高三毕业后的暑假,刘冠佑第一次去了北京。彼时罗一舟正在读大二,暑假留在北京。他带刘冠佑在自己学校里逛了一上午,临近中午刘冠佑坐在树下乘凉,拿着帽子扇风,小声说:“好热啊。”


“想吃冰淇淋吗?”罗一舟问。


刘冠佑点点头,罗一舟又说:“空腹吃冷饮对胃不好。”他伸出手,刘冠佑拉着他的手站起来,罗一舟手指点了点刘冠佑的掌心,说,“下午再给你买。”


罗一舟说:“热的话就走在我后面,我给你挡着。”


其实没遮多少太阳光。刘冠佑站在罗一舟背后,忽然想起六岁的一天,上学路上飘起小雨,罗一舟也是让他躲在身后,耐心解释:“现在有风,雨是从这个方向飘过来的,你躲在我身后就不会淋着。”


那时刘冠佑在心里默数一二三,一步一步跟在罗一舟后面,现在他走在罗一舟身边,笑着说:“我又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

寒假时刘冠佑从母亲那里知道罗一舟春节不回家,于是背着父亲订了去北京的火车票。到北京时正是晚上七点,手机里传来机械的女声:“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……”


刘冠佑茫然无措地看着北京西站里来往的行人,又拨了三次电话,一次打给哥哥,两次打给母亲,都没有接通。最后他拨通了汪佳辰的电话:“佳辰哥,你知道我哥哥在哪里吗?”


“他参军了,怎么了,他没给你说吗……”汪佳辰后来的话,刘冠佑听得不太清楚,最后只听见一句“你现在在哪里……”便挂断电话。


查了一下地图,刘冠佑才想起来回复汪佳辰狂轰乱炸的短信,直接把酒店地址发了过去。辗转换乘几次后,刘冠佑走出地铁站,疲惫地拖着箱子往酒店走。


初中时学过Plan A和Plan B,以前他也以为自己可以做妈妈和哥哥的Plan A,但他好像什么也不是。


酒店门口等着几个穿着皮衣的男人,有说有笑,刘冠佑路过时警惕地扫了他们一眼。待他将行李放在房间后,下楼去便利店买牛奶,一个黑皮男人忽然追上来。


“你是刘冠佑?”黑皮男人问道。


刘冠佑停下脚步,试探地说:“你是……”


“我是你哥的朋友,blingbling段星星,汪佳辰叫我过来照顾你的。”黑皮男人说。


刘冠佑神情颇为不自在,段星星以为他在害怕,于是说:“放心,我不是坏人,我又不会吃了你。这样,如果我欺负你,你就让你哥揍我,要是还不高兴,那就让大龙、汪佳辰一起揍我,这样你能放心了吗?”


刘冠佑低下头说:“你认错了,我没有哥哥。”


他转身要走,段星星跟上,说:“这么可怜,那我做你哥好不好?”他自来熟地搂住刘冠佑的肩膀,说,“弟,想吃什么,哥带你去。”


那天晚上段星星带刘冠佑去吃了烧烤,将他送回酒店,几个朋友问去不去酒吧街。段星星拍了拍刘冠佑,说:“小朋友得早点休息,才能长高。”


刘冠佑站在门口,看着段星星跨上摩托车,突然问他:“你明天还来接我吗?”


段星星正在戴头盔,不加思考就回答道:“当然会啊,明天哥带你去故宫玩。”说完还朝刘冠佑发送了一枚wink。


刘冠佑就一直站在那里,看着段星星发动摩托扬长而去。


他好像第一次对第二天产生期待。


5.

决定参军前,罗一舟给汪佳辰打过一次电话:“我都问过了,大学生参军的条件,满十八岁,高中毕业以上文化程度就可以……”


汪佳辰认真听着,最后说道:“如果你决定了,那就去做吧,我支持你。”


那头罗一舟轻笑一声:“佳辰……”久久没有下文。


汪佳辰问:“怎么了?”


“没什么。”罗一舟顿了顿,说,“谢谢你,汪佳辰。”


汪佳辰想起,高考结束后他们去重庆旅行过,罗一舟父亲的家乡。在川美的涂鸦墙前拍过照,两人走到解放碑,一条街都是小吃,罗一舟点了一碗小面,喂了汪佳辰几口,辣得汪佳辰喝了大半杯水。


汪佳辰买了一碗冰粉回来,罗一舟说:“你知道我的退休愿望是什么吗?”


“什么愿望啊,开面馆吗?”汪佳辰问。


“对啊,我退休后要在磁器口卖小面。”


“想得这么远。”汪佳辰笑说,“那我在你面馆对面开一家咖啡馆。”


旅行的最后一天,他们去了长江索道,在汹涌的江面上空拍了一张合照。晚上他们去罗一舟的父亲家吃饭,继母和父亲都很热情,一口一个“小汪”。


继母说只来得及收拾一间客房,父亲不忘揶揄罗一舟:“这还是一舟去他妈妈那里后第一次回来住。”每次罗一舟回重庆都住酒店,这次在父亲的一再坚持下才答应在父亲家里住一晚。


罗一舟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以后一定多来陪你们。”


晚上汪佳辰洗了澡从浴室出来,罗一舟正倒在床上休息,汪佳辰拍了拍他,问:“一舟,你初三暑假的时候也没有回来过吗?”


罗一舟没有吱声。汪佳辰心知他又在装睡,只好给他盖上被子。他轻轻地拨了一下罗一舟的额发,他睡颜安宁,似乎睫毛也在随着呼吸颤抖,连汪佳辰的心也在颤抖。


罗一舟参军后,汪佳辰去过北京一次,孙滢皓带他去了One Third。他呷了一口杯中酒,说:“我和段星星分手了。”


“为什么?”汪佳辰有些惊讶。


“还是比较适合做朋友。”孙滢皓说着,驻场DJ开始演出,他拉着汪佳辰进舞池蹦迪,彩色灯光照得汪佳辰这个夜场新手有些眩晕,孙滢皓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。


当汪佳辰和罗一舟说起这件事时,罗一舟罕见地沉默一阵,问:“那你喜欢他吗?”


我不知道。汪佳辰说出这四个字。


最后他还是没有和孙滢皓在一起,那晚的吻只是一场尴尬的梦,两人都不再提起。


再和孙滢皓联系是在大学毕业一年后的同学会,微信群里罗一舟正在和曾经的几个班委商量同学会的事,熟悉的小黄鸭头像发来消息:“你去同学会吗?”


汪佳辰去了一趟孙滢皓的舞室,孙滢皓一边化妆一边说起当书店老板的新男友。


“汪佳辰,你懂不懂我?”罗一舟问,孙滢皓正在夹菜,接话道:“你可行了吧。”


孙滢皓说舞室有事,先走了。同学会结束后,罗一舟张罗着帮其他人打车,汪佳辰耐心地等着,看见站在路灯下的刘冠佑,于是走过去问他:“你在等你哥哥吗?”


刘冠佑摇头,忽然脸红了,说:“我男朋友来接我。”


在坐上段星星的摩托车之前,刘冠佑想起来什么,对汪佳辰说:“佳辰哥,其实我哥中考完之后没有去罗叔叔家里。我妈让他在家里反思了一个月,不准他见你。”


刘冠佑没有说,中考完后罗一舟忽然给母亲坦白自己喜欢男生,那是他头一回见到母亲生气,那一整个月里他收了汪佳辰无数的烤肠贿赂,只能骗他说罗一舟去了重庆。


汪佳辰站在路灯下,等罗一舟送走所有同学后一同回家。夜里路灯光隐隐绰绰,总让他们想起高中晚自习下课后一同回家的时光。


罗一舟突然说,“我以为你会和孙滢皓在一起。你高中的时候不是给他写过情书吗?”


汪佳辰想起那封信。孙滢皓将女生写的情书转交给他的那一次,他写了一封相似的信,给罗一舟的。当时罗一舟来过他家里,看见书桌上的信封,他解释道:“是孙滢皓的。”没想到罗一舟依然记得。


走在楼梯间,不同楼层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依次亮起。“咔哒”一声,罗一舟打开门,汪佳辰站在门口,两家仅一墙之隔。


汪佳辰说:“明天见。”


“嗯,明天见。”罗一舟应道。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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